如果将人生视为经验和记忆的积累,那人生的发展便是为这汇总贡献一二。当回顾一生时,生命中最丰硕的果实便是我们在何时何地何处取得了哪样的成功,又遭遇了哪样的失败,其中的酸甜苦辣、欢笑与悲泣。
但人的一生更多是处于日常中。有时日常这个词让人沮丧,因为它意味着贫乏、重复和单调。生活不再以发现新事物为目的,连成功和失败也处于预期之中。就算人生被视为一项积累的事业,日常也可以被称为其中最乏味的几页。日常可说是人生的燃料,我们积累它等待燃烧的一天。
虽然如此,日常中也可能有所惊喜,那是我们呼吸几口小小的新鲜空气的瞬间,它们增添了人生的喜悦。
我们期待着非日常的日常,却恐惧着反常:病痛与死亡、衰老与孤寂。它让我们孜孜以求的失败和成功都暗淡了色彩。我们逃避这些问题,直到避无可避;我们忽略这些问题,直到被迫面对。
人生应该如何度过众说纷纭,无论总结出哪样的活法,总会被少部分人不屑一顾。但你若让人列出他准备如何度过他的一生,他为何选择这样而不是那样的人生,他的依据为何,理由何在?很多人却哑口无言。事实上,我们通过模仿而活。他人的生活交织出一张细密、繁复的巨网,我们依着自己的倾向和喜好模仿其中的元素。
写到这里,人生突然变得讨厌了起来,但是人生还依旧有革命的可能。如果我们不再将人生视为一项积累的过程,假若人生是一次又一次的革命:打破当下的世界以及过往种种,一切都要在新的标准下重新评估,有些被抛弃,有些被赋予新的意义,有些则隐没不见,一个新的世界就此展开。 这样处于不断革命中的人生是有可能存在的吗?
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提出范式转移这一概念。他认为范式作为一种信念的集合,是科学家理解世界的基础。范式一改变,世界也就随之改变了。
若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即无所见;若菩萨心不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
这样的范式转变真的不只是文字游戏吗?真的可以通过改变对人生的假设改变我们生活的世界吗?
苏格拉底正是追求这一人生的写照,他疾呼“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倡导日常中仔细审视我们的行为和遇到的问题,追根溯源内心深入最基本的信念和假设,并严厉的拷问和质询这些假设。
这不是一个愉快的过程,尤其是被强迫面对和回答时,这也正是苏格拉底惹人讨厌的原因。《申辩篇》中苏格拉底被审判时也自嘲自己被判死刑不是因为表面上被指控的渎神,他说“假如我被判有罪,不是因那三人的控诉,而是我过去几十年里在雅典招来的苦涩而持久的敌意”。
如果你通过反思,不再追求之前苦苦追求的东西,这必然预示着你之前的很多投入和努力都将丧失其大部分意义,但也有可能从此卸下人生的重负,在人生的边上一跃而起。
尼采希望重估一切价值;庄子逍遥游言天地一指,万物一马;心经讲般若波罗蜜多,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薄伽梵歌说稍稍了解到一点关于超越者知识的人,就摆脱了人生的大部分痛苦;而基督教也说信上帝的人有福了。